依旧是蓝天白云，明媚天空下是一座设施齐全的游乐园。摩天轮，旋转木马，飞椅一类的游乐设施应有尽有，中心处还有一个小湖，上面飘着小船。若有若无的音乐声不知从何处传来。这座不论放在哪里理论上都能吸引无数家庭拖家带口来参观的游乐园此时却是空无一人。反而让人感到寂寞。
在旋转木马的项目简介牌上同样有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被母亲护在胸前，坐在旋转木马上开心的笑着的孩子。
林灵不作停留，快速穿过无数的游乐设施，打开了另一侧的门，就这么直接进到了保尔的房间。
阳光消失了，这里乌云密布，不时地挂起猛烈的风，正应了那句“山雨欲来风满楼”。
“欸？我又忘了锁门了吗……下次真要长点记性，不然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来我可吃不消啊。”听到了开门声，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站了起来，他左手端着一杯红酒，转过身来看向林灵。
不过在看清林灵后，他的态度骤然转变。
“没想到是这么美丽的女士到访，我为我刚才的话郑重道歉。”说着他微微倾身，将右手放于胸前向林灵行了一礼。
光从保尔的体态来看，他配得上完美这两个字。约178的身高，身材挺拔，身着紫色燕尾服，搭配白衬衫以及配套的紫色西裤。头发打理的井井有条，棱角分明的脸庞和白皙的皮肤，就连端着酒杯行礼的动作也显得风度翩翩。若不是他刚刚说的话和亨利对他的评价，林灵真的会对他好感大增。
保尔的世界相比亨利和珍妮的世界要复杂的多，你很难对他的世界给出一个具体的名称。露天的酒吧，KTV房间，篮球场这些一般不会一同出现的场所被拼凑在一起，远处能看到茂密的森林。
“那么，美丽的女士，您这次前来，是为了什么呢？”
“我想知道怎么离开这里，因此要去拜访莱恩。”林灵毫不拖泥带水，开门见山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多么聪慧的小姐啊！”保尔略显夸张地感叹道。“的确，这里除了莱恩，哪怕是我，也不知道要怎么离开这里。”
“那能劳驾你带我过去吗？”
“当然，不过在此之前。”保尔抿了一口红酒。“我对于外界也是很好奇的，你能给我讲讲吗？”
林灵犹豫片刻，她不想把小镇的异变讲述给眼前这个男人，不过正因为他从没离开过这里，所以给了林灵很大的发挥空间。只要从自己的日常和常识里挑些东西出来应该就足够了。然而当她开口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就被打断了。
“您将要讲述的东西，我已经从其他异界人那里听说过了，你们的门不能连通两个世界，你们需要食物才能存活，你们的日常……这些我都知道，我想要听的是更有趣的东西。如果不能让我满意的话，我可不会带你去哦。”
“那其他的异界人都去了哪里？”林灵直接问道。
“嗯……用问题来回答问题吗，真是调皮呢。”保尔转身将酒杯放回桌上。“作为回报，我带他们参观了我的世界，不过他们总是很不小心，动不动就把命丢在这了。”双肩一耸，保尔露出无辜的表情。
“我看是你故意让他们死在这的吧。”
“不不不，虽然我倾向于把没有用的东西全都即刻清理，但不会做出让客人踏入捕兽夹，引诱他们走到沼泽或者把他们踢到有杀人魔的房间里这种恶略行为的哦。”
“懒得和你废话。”林灵直接举起手枪对准了保尔。“反正不论我说不说你都不会乖乖送我到门前的吧。现在，带我去找门，或者我干掉你自己慢慢去找。”
“虽然有时候强硬也不失为一种好的方式，但这样会让您的美丽大打折……”
呼啸而去的子弹打断了保尔的话，子弹擦着他的脸颊飞过，留下一道血痕。
保尔无言地转过身，举起双手，向前走去。
没过多久，在保尔的带领下，林灵找到了位于森林的深处的门。
“这下倒是挺配合的，对付骗子果然还是武力最有效啊。”
听到这有嘲讽意义的话保尔没有任何反应。他直接走到旁边，席地而坐。看来是不打算多说什么了。
“在离开前，我想问问你有没有一张照片，里面应该是一个小男孩。”林灵再次发问。
保尔平静的脸上第一次有了波动。
“亨利跟你说什么了吗？”
“没有。”
“嗯……”他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穿着西装的男孩站在领奖台上的情景。“确实是个聪明的小姐呢。”
林灵没有说话，直接走进的门中。
相比其他的世界，这个世界小的夸张。只有一个空旷的房间，里面一片漆黑，唯一的光源是一台电脑的显示屏发出的，一个男人坐在电脑面前。
听到林灵开门的声音，男人将椅子转了180度，面对林灵。
视线越过男人，能看到显示屏上正是其余四人的世界和和乐镇的景象。
“你好，莱恩先生。”
“你好，林灵”男子用醇厚的男中音回道。
男人大概三十多岁，穿着件白色衬衫，因为背光看不清他的脸。
林灵并不奇怪他知道自己的名字，只要通过那台电脑，不论是其他世界或者是小镇的情况他都能够尽收眼底。
“你想回到小镇去救这个女孩吧。”男子侧身按了一个键，和乐镇的图像放大到了整个屏幕，显示的人物，正是爱丽丝。
“刚刚你主动向保尔询问了照片的事情……我想听听你都猜到了什么程度。”
“说完就可以送我回去么？”
“没错。”说着男人将左肘支在椅子的扶手上，左手成拳，头靠在上面，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那么，我就从结论开始说起。这个空间和其他所有的居民，从本质上讲，都是你。”
“哦？”
“当镇子发生异变时，我还单纯的认为是某种病毒泄露导致的。然而在之后的过程中，尤其是来到这个颠覆传统观念的空间时，我愈发地觉得这并不是现实。当时我有两个猜想，一个是这里由于某些原因出现了三层空间，一个是这里是类似梦境的地方。然而，在我观察了这个世界后，我就更倾向于后一种情况了。”
“结合先前有人给我说过的话，我开始设想这里是不同于现实空间的梦境一般的地方。以这个为前提，我参观了所有人的空间。每一个空间，都有一个小男孩的照片，就连最与善良无缘的安德鲁都持有一张。每一个人的性格都和照片里小男孩的特质吻合。懦弱温柔的亨利，天真烂漫的珍妮，残酷无情的安德鲁，外表完美富有求知欲但同样包含了不为人知的扭曲性格的保尔……他们就像是把一个人的性格瓜分成不同的部分重新给予生命的存在。他们在自己的空间里无止尽的过着孤独的生活，尽管如此，却从没想过离开。对于你的态度他们出奇的一致，只要陪着你就够了。为什么他们要陪着你？因为他们就是你的一部分，属于你的某一个特质。”
“……完全……正确。”男人坐直身体，一张算不上英俊的面孔映入林灵的眼帘，这张脸上能够明显地看出小男孩的痕迹。
“这里有很多线索，要推理出这些并不难，不过能这么快就明白，并且完好无损到达我面前的，你是第一个。在送你回去之前，我想给你讲讲我的故事。毕竟，我已经太久没和人说话了。”
“希望你能长话短说，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明白。”男人顿了顿，开始了自己的讲述。
我命由我不由天。这句从开始的盛行到后来沦为带有一丝讽刺意为的话却从本质上反应了人们对掌握自己命运的渴望。想要超越社会和自身能力的约束实现自己的梦想的愿望。然而实现这句话又何尝不是一种愿望呢。一个人未来的成就很大程度上是和原始的家庭环境密切相关的。一个出生在农院的小土房里的孩子许下了未来和特朗普在白宫谈笑风生的远大志向，这种理想实现的可能性就微乎极微了，更大的可能是他在和同伴一起玩耍，务农，去村里的小学完成可以读书看报的基本教育，然后和隔壁村的翠花在一起组建一个传统的家庭，平平淡淡地过完一辈子。比起特朗普是谁，白宫是不是和想象的一样壮丽辉煌，他更在意自己田地的收成，更愿意在炕上坐着，抽一口烟，望着远方田野里玩耍的孩子们。
每一个人的出生就好比是游戏的建档，体质，智商，家庭财力，父母的社会地位，这些与生俱来的属性各不相同，也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一个人的一生。
不论社会制度怎么改变，人生来便不平等是一句真理。
莱恩-维尔利塔是一个幸运的人。他出生于一个由高级知识分子组建的家庭。父亲和母亲都是优秀的科研学者。父亲尤其擅长人类大脑意识的研究领域。能够为人类文明献力的人总是会得到极大的尊重和应得的资金。因此莱恩的家庭算得上富裕。父母恩爱，在兼顾工作的同时也从不忽略对孩子的教育。莱恩的每个生日都会获得意想不到的惊喜，一旦有闲暇的时间，父亲便会带上母亲和他一块出去游玩。在父母的影响下，莱恩从小便对科学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和对人脑意识研究方面的天赋。
按照正常的程序，维尔利塔一家应该就这样幸福地生活下去，父母渐渐老去，退离一线研究，而莱恩可以凭借与生俱来的天赋和平台成为下一代优秀的科学家并为“优秀的人的孩子往往优秀”这一辩题提供一份新的论据。
然而，意外还是发生了。就像电视剧演的一样，一场综合了天气等多方面硬塑造成的车祸永远带走了莱恩的母亲。
夫妻恩爱，一生一人。这样的故事固然美好，但这样的故事却导致，莱恩的父亲，再也没有走出那个雨夜。科学告诉我们，人类的本质都是一样的，不过是由有机物形成的，在复杂化学反应的过程中为繁衍而运动的生物罢了。但人类的意识告诉我们，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
，一旦失去，无可取代。
母亲死了，但她的遗体却被最大程度地保存了下来。
“把母亲的意识提取出来，和自己的意识一起永远地保存在机器中，在里面过上永恒的幸福生活成了父亲唯一的愿望。”莱恩缓缓说道。
如果成功了，这将是一项创世纪的发明。但项目却没有得到支持。
“这是一项不可能成功的项目，虽然很有价值……抱歉，我们不能提供资金支持。”父亲得了这样的回复。
父亲离开了研究所，出乎意料的是，这项工程被斯乌比摩公司的卡斯博士看中。于是，在斯乌比摩公司的支持下，父亲重新开始了研究。废寝忘食的工作让工程进展快速，但在成功前父亲便因为积劳成疾逝去了。当然，他的遗体也被冷藏了起来。
当时的已经大学毕业的莱恩，出于对工程的兴趣和实现父亲夙愿的原因，莱恩继承了父亲的研究，继承了父母天赋的莱恩很快就理顺了父亲之前的成果，并在其基础上继续研究。终于，完成了这个项目。
“直到完成研究，我才知道了卡斯的真实意图。他希望用30万美元换取我的研究成果。我当然没有同意。这不只是钱的问题，在科学界名垂青史是每一个研究人员的梦想。我想要即刻公开研究成果，并且将父亲和母亲的意识提取输入第一台试验机中。但是……”
在科学界名垂青史是每一个研究人员的梦想，为了梦想牺牲一个年轻人当然不是什么大问题，更何况这么久的资金支持全都来自自己的帮助。这是卡斯的想法。就在发表声明的前一天，卡斯派人杀死了莱恩。
“我一直把卡斯当作父亲的恩人，一个和善的老者，自然我不会惧怕他。所以在先前关于研究成果的从属问题上我态度坚决，毫不退让。直到被子弹打穿的那一霎那，我才醒悟过来。的确，向卡斯这样拥有如此财富的人，杀死我就像捏死一只苍蝇一样简单。”
巧的是，那天我正准备将父亲和母亲的意识进行提取，随身佩戴着传输装置。那是我为父亲专门制造的设备，看上去就像一只普通手表，我暂时佩戴在手上，准备把它作为礼物送给父亲。
“最后的最后，我使用了原本属于父亲的意识提取装置。幸运的是，我成功了。”
莱恩来到了一片只属于自己的天地，在这里，他可以心想事成。然而，孤独成为了他最大的敌人，在无尽的时间中，莱恩几乎要发疯了。不知从何时起，他把自己分成了好几个人，每一个人都代表了自己的一种特质，他每日自言自语来排遣时间。
“后来，这个装置被进一步改进，成为了可以容纳更多人的梦想制造机。在这里，大家被安排生活在一个美好的镇子里，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由于能量的增强，我那些原本处于同一具身体的意识竟然成为了独立的个体。而现在的我所保留的是记忆和绝对的理性。大家都有了自己的空间，这之后我也只能在很小程度上干涉这个空间。不过因为规则的加强，我无法轻易从这个房间出去，只能了解外界的情况，但却无法做些什么。”
“尽管知道他们都是我的一部分，但有了他们的陪伴的确让我不再那么孤单了。”
莱恩的嘴角微微上扬。
“这里相当于系统的内部，而外部是小镇。我很好地隐蔽了自己，现实世界的人一定还对我一无所知吧。我无法干涉外部，只能在这看到外部的情况。有时会有外部的人因为机缘巧合来到这里，不幸的是所有人都先出现在安德鲁世界的一个房间里。最后能来到我面前的人目前只有你一个。我能做到的就是在他们被杀死前送他们离开。安德鲁要伤害珍妮时，就算没有你的干预，我也会直接让他停下来。”
“也就是说其实并没有人在这个空间死去？”
“没错。让安德鲁停手或者将他们瞬间传送走还是做得到的。但我想将把真相告诉他们，所以我给了亨利一个暗示，让他指引你们来找我。虽然我也给安德鲁和保尔下了暗示，但好像不怎么管用。”莱恩耸了耸肩，无奈地说道。
“那为什么小镇会崩坏？它不是为了让人们幸福生活存在的么？”林灵抛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我也只是猜测。卡斯应该已经将论文发表，获得了荣誉并且开始进行产品的开发。什么样的世界会吸引人们放弃现实一股脑地钻进来呢？很简单，就像合乐镇现在这样的世界。开发出的二代系统就是建立在由我制造的一代之上的。系统现在应该还处于测试阶段，而你们应该都是被修改了记忆的小白鼠，用来测试装置的实用性。这套系统的能力是将人们的意识连接起来，也就是说……”他顿了顿。
“如果被测试者中有精神状态极度不正常的人的话，就有可能导致其他人的精神也被污染，体现在这个世界的话就是变成怪物。理论上来说，精神的崩坏是无法逆转的，就算现在杀死了罪魁祸首也无法让小镇恢复原样了。当然，精神在这里死了，那现实里就和植物人没什么两样了。从镇中心离开装置是最好的选择。”
“……这就是为什么埃利斯要让我们去小镇中心的原因吗？”林灵终于明白的事情的前因后果。
“没错，他是公司派入的佣兵，来援救你们这些幸存者。但究竟是为了保护你们还是保护实验材料，这就说不一定了。”
“之前我说过了，你们是第一批进入这里的实验者，也就是说……”
“我懂的。”林灵打断了他。
既然这里所有的人都是被后期投入设备的，那么她脑海里前十几年的回忆就都是假的，她的父母，哥哥也可能只是现实世界的陌生人。
“话说完了的话，就送我回去吧。”
“……我还真是佩服你的接受能力。”
莱恩再次按了几下键盘，林灵的身体像旧电视的雪花屏一般闪烁几下，然后便消失不见。
“多亏了他，限制也变弱了。”
莱恩从椅子上坐了起来，活动了一下四肢，久违地走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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